“天地神圣,生命至上”表达的是对于自然的敬畏、对生命的敬畏,包括对病人的敬畏,对于公众来说也应该有对医生和医学的敬畏。病人到医院,想求得好的诊断和治疗,但实际上我们可能做不到。
有的病人、有的家属会说,你看我们走着来的,怎么躺着出去了?因为有的病能治好,比如一个阑尾炎或者一个瘤子,我拿掉了,这个病可能就没有了;有的病确实治不好,比如晚期的肿瘤。我们见过很多很严重的病没有治好,这是可以得到理解,甚至得到谅解的。但有一句话,我自己和我的大夫们一定会坚守,“我们不能保证治疗好每一个病人,但我们保证好好地治疗每一个病人”。这就是医生的信念。
医学的局限性与风险性
认识医学非常重要的两个层面,一是医学的局限性,二是医学的风险性。所谓局限,是我们对事物认识的局限,医学很发达,但我们认识得可能不全面。一个心脏,从胎盘开始,然后胎儿,差不多六七周,心脏开始跳动,谁给他最初的能量?如果没什么问题,这个心脏跳动一百多年依旧比较规律,这个是怎么操纵的?所以我们对人体的认知不够,我们对于疾病的认识也是不够的。
所谓真理都是相对的。奥地利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,他画了一幅画,画的是一个鸭子,反过来看是个兔子,所以他的画是兔子,还是鸭子?都是又都不是,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,就可能得出一个完全大相径庭的结果,况且事物本身没有那么简单,所以我们对真理的认识都是相对的。
医学不像其他的事情可以有错误,也可以有失败,医生的错误会带来很大的风险,因为涉及到人的健康和生命。比如妇产科涉及到孩子,涉及到母亲,这个风险很大,所以我们一定是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。张孝骞的话,要“戒、慎、恐、惧”。“戒”是非常地戒备,“慎”是非常地谨慎,“恐”是害怕,“惧”就更害怕了,所以一定是这样才能当大夫。这是我们对医学的一个基本认识。
医学是什么?
医学是一个重要的学科,从科学来讲,它既不是单纯的自然科学,也不是单纯的社会科学,也不是单纯的人文科学,它是把三者结合起来的一个学科。我们都主张真善美,科学求真、艺术求美、医学求善。医学就是要把真善美完全结合在一起。
医学的发展,最初是人和人之间一种感情或者善良行为的一种表达,比如远古时代,我们跟自然做斗争、跟野兽做斗争,受了伤,大家会互相帮助,这就是医学的本源,是人类感情最初的相互关照。
我们为什么都在欣赏特鲁多的名言呢?有时治愈,常常帮助,总是关怀和慰藉。医生对待病人,不仅仅是对待疾病,而是面对一个病人。医生和病人接触的过程,是对另一个生命体的细心关怀。科学会发展,我们会有很多的仪器、很多的化验手段帮助医生,但是医生要去面对病人,就像林巧稚大夫讲的,医生要永远到病人床边去,做面对面的工作,这很重要。我是你的大夫,你是我的病人,这很神圣。有的时候去开刀,我总是先去看看病人,“我是郎大夫,我明天给你开刀”,这是一种承诺。这不是很有仪式感吗?手术完成以后,还要去看他一下,哪怕今天是星期六、星期天,可以不上班,但这是对病人的关怀。
最初当医生的时候,我们都会说,把病人当亲人,好像这是非常了不得的。但你当了一段时间医生以后,会发现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这高尚吗?其实这很正常、很平常。比如今天晚上,我太太她有些不舒服,或者家里人不舒服,我甚至稍微可以敷衍一下,明天再说吧。可是如果这时候病房来电话,我会马上就走,不管是正在睡觉还是吃饭。也许到了病房以后,病人没什么大事,但是你必须去看他,否则你就不放心,这是什么呢?这就是一种责任,因为他是你的病人,你是他的大夫,他把生命和健康全交给你了,这就是我对医生的理解。
我们也许不能做出伟大的事情,但我们要用伟大的爱心做些小事情,切掉大瘤子也许很伟大,做一个小手术不见得很伟大,但是我们要用伟大的爱心做这些小事情,哪怕换药、哪怕拆线,都很简单,但都要充满爱心地去做事情。
怎样成为一名成熟的医生、一名好医生?
一个医生的培养,我们叫“十年磨一剑”。有个测试,一位大夫多长时间能够成熟?十年。十年是什么意思?大学毕业,有念八年的,有念六年的,然后当了一年实习大夫,还要当五年住院大夫,最后一年是住院总医师,然后才能当主治大夫,主治大夫再当个五年、六年就当了副教授。十年,就可以成为一个稍微能够独立的大夫或者是外科大夫,这就叫十年磨一剑。我还有一句话很重要,叫百岁难成仙。什么叫百岁?我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成仙。在这个过程中,医生对病人负责任,不脱离临床的大夫,才是好大夫。我做了差不多六十年的大夫,我一定不能离开病人。
也有这样的情况,一个病人摔倒了,骨折了,骨折以后来找医生,那个医生连头都不抬,怎么摔的呀?疼不疼啊?出没出血呀?活动怎么样啊?……这些都不问,只开个单,去照相看看到底是不是骨折,但你首先还得有关怀,你摔了疼不疼啊?出没出血啊?怎么摔的?怎么回事儿啊?你看看能不能活动啊?这些是基本,包括医生对病人的关心和爱护,这些都没有。那我们不用医生,直接到机器人那里去做就可以了。所以这些就是医院、医生怎么来对待病人的问题,临床医生永远要走到病人床边去做面对面的工作,离床医生不是好医生。
医患关系的三个“解”
医患关系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,后来我认为这事情似乎不那么复杂,医患关系的“结”是个“活结”,是可以解开的,解开靠什么呢?要靠另外三个“解”。一是“了解”,就是一定要了解病人、要了解病情、一定要了解医生和医术,一定要了解医院和病家,这些都互相了解。医生面对的不是疾病,而是病人。二是“互相理解”,理解诊断、处理,理解医学这些关系。三是“谅解”,我们一定要谅解病人、同情病人,病人的那种焦虑、那种无奈,有时候会产生很多的困惑和无助。还有就是医学本身的限制,它本身所遭受的各种困惑,你这些都了解了,那么医患之间就能够充分地了解、理解、谅解。
我们说一个事情做成了,一个就叫“道”,一个就叫“场”。“道”是我们的主张,我们的观念;“场”是环境、氛围,有了这样好的道,有了这么好的场,我们就会实现医学的真善美。医患彼此是忠实的、是关爱的、是敬畏的。所以“天地神圣,生命至上”体现了四个敬畏,就是敬畏自然、敬畏医学、敬畏生命、敬畏病人,这是我对医学、对医疗、对医生和对医患之间的一点理解。